马诺 价值

一场官司

2023年12月15日，北京，窗外是白雪苍茫。屋子里，一场官司正在线上开庭。

法官让男女两边叙述相恋、成婚的经过，讲婚姻里呈现的问题。

妻子先讲，她对着电脑屏幕，讲着讲着，声响大起来，操控不住地哭了。法官让她暂停，不要沉浸在自己的心情里，讲清楚终究产生了什么。

15分钟时刻，她讲了曩昔一年产生的作业：他们在网络相识，相识5个月便「闪婚」。走入婚姻后，她才发现老公在许多方面都有所隐秘，还欠了几十万的债款。她遭受家暴，怀孕后胎停，不断晋级的争持与暴力，让她无法忍耐。

视频那头，法官打断她：「每次吵架都这样，为什么你没想曩昔民政局离婚呢？」

她说，老公身高180厘米，体重200多斤，自己简直被圈禁在出租屋里。终究得以脱离，是由于老公家暴时惊动了街坊，街坊报了警，她坚持要去派出所。为了佐证自己的陈说，她提交了报警后医院的验伤成果，老公认错的微信谈天记载，老公给她写过的一份保证书、在公安局写下的一份许诺书。在许诺书里他说，自己曾殴打过妻子7次。

老公也有自己的陈说。在庭上，他否认了家暴的指控。他说两边有过争持和推搡，自己摔过三四次手机，但没有施行过暴力。他没有由于家暴遭到过任何行政处罚，马诺的验伤成果，也不能证明伤是因他而起。一同，他也表明，两边爱情尚可，自己不愿离婚。

依据我国裁判文书网的数据，2021年到2023年，每年我国都有60多万起离婚诉讼案，离婚原因中占比最大的是爱情破裂，第二便是家暴。12月15日的这场离婚官司，有它的寻常之处——诈骗、暴力和经济纠纷，这是常见的婚姻的反面。但它也有不寻常之处，这位妻子，名叫马诺。

她曾是新闻头条里的人物。2010年，马诺22岁，是相亲节目《非诚勿扰》最闻名的女嘉宾。她在节目里回绝了一位男嘉宾，回绝时说的几句话，被总结为「甘愿坐在宝马车里哭，也不愿意坐在自行车上笑」。这句话改变了她的命运，她意外走红，得到了一些作业时机，一同也被打上了「拜金女」的标签，遭受了多年的网络暴力。

13年后，这句话的影响仍未消失，仍是一把伤人的白，指向她自己——她的老公在几个交际途径注册了账号，取名「我和宝马女一年的故事」，截取了一些购物和转账记载，进犯马诺拜金。

官司开庭半月后，上海杨浦区人民法院公布了「人身维护令」，以为依据马诺供给的依据，的确有「遭受家庭暴力的景象」，且「存在家庭暴力的实际风险」，因而，维护令制止老公盯梢、触摸马诺，或许经过各个网络途径诋毁、凌辱和恫吓马诺。

但这位老公不服，向法院请求复议。在请求理由里他写，马诺是演艺人员，具有扮演天分，她的独自陈说不能作为遭受过家暴的依据，他进犯她的品德，「质量素质全国人民皆有公论」。

在刚刚曩昔的2024年3月22日，他们的离婚官司第2次开庭，现在仍在等候判定。

曩昔这些年，一向有人猎奇，马诺现在过得怎样样了，「她坐上宝马车了吗？」当年马诺22岁，现在35岁，人生如此绵长莫测，她稀里糊涂做了一些挑选，也错过了一些时机。她自嘲说，自己不只没有坐在宝马车里笑，乃至是「坐在自行车上哭」。

咱们重视马诺，不只仅是由于她的故事展现了一位女性脱离施暴者有多难，还由于她身上承载着更杂乱的出题——她不是完美受害者，不论是年少时节目里的一句话，仍是她之后的人生挑选，都让她付出了价值。诚实地说，直至今日，她仍是一位解放得不那么完全的女性。

波伏娃在《第二性》里写道的那样：「男人的走运——在成年时和小时分——就在于他人迫使他踏上最艰苦但也最牢靠的路途。女性的不幸就在于她遭到简直不行抵抗的引诱围住，全部都促进她走上简单走的斜坡，人们非但不鼓舞她斗争，反而对她说，她只需听之任之滑下去，就会抵达极乐的天堂；当她发觉遭到空中楼阁的诈骗时，为时已晚；她的力气在这种冒险中现已耗费殆尽。」

消失的朋友

大概是2023年八九月份，朋友们发现，马诺如同「失联」了。不是物理意义上的消失，便是忽然很难联络上她了。那之前不久，她和知道5个月的老公刘维成婚，脱离从小日子的北京，搬到了上海——这些年，马诺一向想成婚，总算结了，这是功德，该为她快乐。

但到了上海之后，她停掉了之前常常做的直播，短视频账号也很少更新，微博不发，曾经的朋友圈动态删光了。零散还有一些作业找过来，比方有网络途径想找她做节目，她回绝了。有位纪录片导演想找她做回访，看看她在《非诚勿扰》之后过得怎样样，她说「家里有事，不太便利」，很快挂了电话。

她有个好朋友叫翩翩，怕她在生疏的城市孤单，最开端常常给她打电话，但很快就觉得不太对劲，每次通话，姐妹之间谈天，马诺的老公都在周围插话，「我跟他其实底子不知道」，她能感觉到，他如同是在阻挠她们聊太多。

翩翩形象很深，一次马诺和老公一同出门，他去谈作业，马诺坐在车里等，就给翩翩打电话谈天。聊到一半，翩翩听见电话那头，男人冲过来问：「你在给谁打电话？」

还有一次，翩翩接到马诺的电话，在哭，说自己怀孕了，但孩子没有胎心胎芽，做了流产手术。很快翩翩感觉到，马诺身边有人，由于她解说了一句，「没有，我便是疼爱孩子。」「必定有一双眼睛盯着她。你能感遭到她为什么会哭，她很压抑。」

微信联络也不那么便利。另一位朋友宋杨也发现，自己发给马诺的微信，马诺的老公都会看，其实都是闲谈，但老被人看，她就不想发了，「我发给她，还不如直接发给她老公呢」。她们知道十几年，再了解不过，不必说太多，宋杨了解，马诺不处在一个能够自在谈天的环境。她跟马诺说过一句话，「假如遇到了什么作业，我是你的避风港，永久打开拥抱欢迎你」。就由于这句话，老公让马诺把宋杨删掉，他觉得，宋杨不祝愿他们。

对她的境况最清楚的，是她在上海的朋友李婧。她们算是同行，一同拍过网络大电影，成了朋友，又在2023年，由于爱情或成婚的原因，一同搬到了上海。每次李婧约马诺碰头，她老公必定也会呈现。有一天，李婧想独自约她喝下午茶，马诺的答复很犹疑，她说老公在忙，意思是，自己无法一个人出来。终究仍是夫妻俩一同来的，「我不行能独自见到马诺」。

另一个细节是——2023年12月15日线上开庭时，法官问询马诺在上海的住址时，马诺支支吾吾说了半天，都说禁绝完好的地址，终究是刘维流利地报了出来。她告知法官自己记不清的原因，「我都没怎样自己出过门」。实际上，她在这个房子里住了九个月。

也是由于发觉到了某种风险，2023年夏天，马诺郑重地跟李婧说过，「假如有一天，我给你微信发了一个6，你就帮我报警。」这句话之后没多久，2023年9月20日，李婧收到了她发来的6。一同，街坊也听到了她家的打闹声，报了警，马诺因而才抽身。第二天，她就去了律师事务所，她要离婚。

几天后，在北京南站出站口，朋友宋杨接到了马诺。她拖着行李箱，裹得特严实，整个人战战兢兢的，一向往四处看，如同惧怕老公随时或许呈现。知道十几年，那天，宋杨忽然觉得，那不是她了，「怎样从上海回来的，不是我知道的那个人了」。

一期节目，一句话

宋杨和马诺18岁知道，一路看着互相长大，爱情、成婚。我问宋杨，这么多年，她形象里马诺最自傲、开畅的是什么时分？她立刻说，那便是马诺参加完《非诚勿扰》，那时分22岁，年青美丽，是个「明星」。

那是2010年春天。江苏卫视的制片人王刚承受媒体采访时，曾谈过《非诚勿扰》诞生的布景：其时电视台歌唱类节目收视率下滑，搭档们凑在一同开会，想还能做什么新节目，每个人报五个热门论题，「其中有一个必定是剩男剩女」。所以，他们决议做一档相亲节目，让年青的80后、90后在台上表达他们的价值观、婚恋观和自我意识。

马诺其时在北京现代音乐学院读书，现已是小有名气的模特——她身段好，17岁就开端拍平面广告、拍杂志，上过《男人装》。其时有个网站叫美空网，定位有点像中介，女孩们上传自己的写真，需求艺人或模特的公司上去挑人。一些现在闻名的女艺人，都曾是美空网的注册会员。马诺其时也是。

从很早开端，性感便是她的兵器。2023年末，在马诺离婚的新闻下面，有读者发帖说，他买过2008年11月的《家用电脑与游戏》，杂志附赠的特刊里就有马诺的相片，「穿戴秘书作业装，胸前解开了两个纽扣」。

她出世在北京胡同里的普通人家，妈妈是北京外环公交车的售票员。上小学时，全家才从胡同搬到了居民楼。很早，她就开端赚钱养活自己。

其时马诺的发小在一个化妆师团队作业，《非诚勿扰》准备时，他刚好去了江苏卫视作业，一位编导让他介绍一些年青女孩，发小找了马诺，出场费一场500元。马诺想叫几个姐妹一同去，姐妹说，钱太少，路太远，不去。她爸爸也不想她去，吓唬她「火车上满是小偷」。但她仍是去了，那年圣诞节，她坐绿皮火车，睡了一夜，到了南京，「那时分年纪小，没觉得辛苦，就觉得新鲜」。

让她声名大噪的，是2010年1月17日播出的《非诚勿扰》的第三期节目，在现场，这段对话是这样产生的——

男嘉宾赵晨，头发留得很长，刘海简直遮住了眼睛，人很羞涩腼腆。刚上舞台，24盏灯就灭得只剩下5盏。他说自己没有作业，喜好是骑自行车，灯只剩下2盏。马诺的灯是灭了的。但由于她是赵晨的心动女嘉宾，终究环节，她仍是被请上台，赵晨问她，「今后愿不愿意常常陪我一块儿骑单车？」

马诺笑说，「我仍是坐在宝马车里哭吧。」

很快，这段对话被总结成了一句名言，「甘愿坐在宝马车里哭，也不愿意坐在自行车上笑」。

2023年10月，见到《人物》时，她解说了其时的情境：电视台没播出的部分，这位男嘉宾介绍自己是富二代，留学归来，「不是穷小子」，而她接到的使命是把这个人回绝掉，详细怎样回绝，她自己发挥。她正好想到前两天在QQ上看到的这句话（有人考证过，这句话2006年就呈现在了互联网），「你知道的，（我）北京人，瞎侃了一句，就打了一句岔」。

但这句话刺痛了许多人。之后的几个月，互联网上敞开了一场关于财富的大辩论。她也被打上标签，「拜金」、「托儿」、「毒舌」、「想火」。之后的几期《非诚勿扰》，不断有男嘉宾专程到现场，就为了批驳她。有男嘉宾说，她应该让出这个位子，由于她不真诚；还有一位富二代说，「你不是想坐宝马吗？那就跟我走啊。」节目录到一半，她无法坚持，哭着跑了下去。

但这场风云，对这档新节目来说，无疑是好风凭借力——《非诚勿扰》开播五个月，就改写了五年内我国省级卫视节目收视率的峰值，超越了其时的主力节目《快乐大本营》。

这种成果也是综艺创造的成果。制片人王刚谈过，他们怎样规划《非诚勿扰》的赛制，让它构成比武和磕碰：比方1名男嘉宾对24名女嘉宾，极度不对等，里边就有比武，有挑选的悬念；嘉宾从上台开端，先展现容颜、身高和装扮，再展现作业、喜好和收入，其中有十分多的社会热门，房子、孩子、婆媳联系、丁克……「社会傍边全部重视的东西，结交都能够表现出来」。

当年《南方都市报》的一篇谈论写得更直接：「它不满足于温情文雅的相亲结交，乃至没方案促进任何一对男女，连装出这种心情都不愿，它要的是显着的论题性、凶恶的两性搏杀，以包容那些困扰着人们的实际问题，金钱、房价、家庭联系、大男大女。它是撕破脸的、夸大的社会漫画。」

这样的节目设置，马诺有她的优势——她美丽，大大咧咧，说话「不经过大脑」。节目的另一位女嘉宾武潇的讲话，道出了节目的部分本相，她说，一期节目录两三个小时，播出只剩一个小时，咱们说话有必要很直接，反映自己的特性。这也是节目里女嘉宾各个言辞尖锐的原因。

不行疏忽的还有时代布景。在今日，关于马诺的新闻下面的高赞谈论是，「她这话也便是说错了时代」。但那是2010年，我国人均GDP是3.08万元（2023年是8.94万元），是更羞于谈钱的时代。《非诚勿扰》的乐嘉在博客里写过，「马诺现象引发谈论的实质便是两点：榜首，咱们能够实在表达自己吗？第二，咱们能够拜金吗？」

奉送与价格

由于一句话走红之后，马诺的确得到了一些东西，一些命运出人意料的「奉送」。

首先是作业增加了。当年的媒体报道记载了她繁忙的行程：《非诚勿扰》之后，她去过浙江卫视，又到安徽卫视客串过一档相亲节目的掌管人，上过访谈节目《十分静间隔》；记者们在文章里写，马诺很忙，和她通话是夜里十点，她刚刚录完歌；采访时她会说，「曾经都是我合作他人的时刻，现在都是他人合作我的时刻。」

一个细节证明了她的受重视程度：2010年6月的南非世界杯，有人问她，最支撑这次世界杯的哪支球队，她说我国队（我国队当年没有出线）。这也上了头条。

2023年冬季，咱们在北京城外一间冷飕飕的咖啡馆里谈到这段时，她的口气里有一些迷惘——其时她签了生意公司，去了韩国学跳舞，录了EP，还在《志明与春娇》里客串过人物。22岁，她一个月能挣十万块，「比方说拍戏，接商演」，外地一些当地要开业剪彩，叫她去一趟，半小时就能挣三五万块。挣了钱干什么呢，「便是玩儿，买衣服，旅行，正常女孩就那样，我也那样呗。」

能得到这些，是意料之外的礼物。她说，「我上这个节目火了，我自己也没想到。但由于这件事，我能去接商演，拍拍戏，挣点钱养活我自己，挺好的，我没想过那么多。」

但命运的奉送也有它的价格。

她被约请上节目，论题底子都环绕宝马和拜金打开。有人会上来就问，「你的择偶规范，真的是宝马男吗？」「你只嫁有钱人吗？」有的节目会设置一些环节，让男嘉宾来给她送宝马车钥匙。她知道这台车并不真的存在，但由于那人一向跪在台上，她不想对方下不来台，仍是接了。

节目里，总让她谈自己的爱情史。媒体也对她的家庭、生长环境、交过多少男朋友感兴趣，「挖个底儿掉」。一次记者问她，「你拜金吗？」她说，「我不拜金啊。」她开了个打趣，「我给自己买了两个好包，这算拜金吗？」过两天稿子出来了，标题：马诺供认自己拜金。

她没受过怎样表达得当的练习，咱们跟她触摸的进程中也会感觉，她性情适当直接，不快乐就挂脸，伤心了立刻就哭。其时的一次录制，她意识到节目组是在运用自己，离场之后她哭了，骂了编导，这段被拍下来放上网，又成了新闻。

这个进程里，要说她是完全无意识，当然也不是——节目请她去了，她知道自己「拿钱就事」，要做作用，「钱我赚了，锅我背了」。这是她的作业。

但这样毁誉参半的形象、以性感走红的方法，对作业生涯的损伤是丧命的。这之后，有网站发过她的「艳照」，把她的脸P在日本AV女优的身体上，这让她深恶痛绝，把对方告上了法庭，法院终究判定该网站侵犯了她的名誉权。

来自网络的歹意更是无穷尽，《人物》翻过马诺曩昔十几年的微博，不论发什么内容，下面常常是讥讽、讥讽和对她私日子的进犯。这是以性感走红的女艺人难逃的境况。几年前，咱们采访过柳岩的生意人张剑斌，他说自己手机里有个长长的黑名单，有一千多个号码——他的手机号曾被放在柳岩的微博信息里，用于联络作业，许多人以为那是柳岩自己的手机号，「无数人给我打打扰电话，发淫秽信息、示爱短信，各种古怪的男的深夜给你发矫情的语音，或许淫秽相片。」

但马诺和柳岩又完全不相同。柳岩是湖南小镇身世，其时母亲患病，需求用钱，她辞掉护理的作业，进入文娱圈。性感是她偶尔发现的兵器，她也很快意识到，自己有必要脱节这个标签。她垂青庄严，也有一个更完善的支撑系统，有老练的生意公司，在圈内有密切的朋友，后来也经过掌管和扮演证明了自己。

马诺不是这样，许多时分她仅仅懵懂地、顺着惯性日子，很少诘问一些不合理的作业为何产生，自己又应当怎样脱节这全部。我问过她许屡次，她怎样对待微博里那些谈论，她总是说得含糊，「我当然会遭到损伤，可是我胳膊拧不过大腿。我觉得只需我不这样做（拜金）就行了。」有时分她会做梦，梦里仍然在跟人解说，自己不拜金。这种时刻她会觉得，自己的确有一些伤口。

她身世北京的普通家庭，爸爸妈妈都是工人，哺育方法是放养，从小她便是自己管自己。《非诚勿扰》播出的同一年，她爸爸患病，妈妈其时46岁，想着经心照料老公，从公交公司办了内退，但爸爸仍是很快逝世了。马诺成了养家的人。

火了今后，一会儿许多家公司要签她，她选了一家，但发现对方要分走她收入的一半，她就不合作了。后来又让她发小来当她生意人，拉了一笔出资，但发小不是专业人士，「每天不干活，后来跑路了」。

她的影视著作会集在2012年到2016年，除了客串的《春娇与志明》豆瓣评分到了7.3分，其他著作的豆瓣评分分别为2.4分、2.8分、4.3分和5.6分。

一位男艺人在2015年前后和马诺合作过两部网络大电影，在他看来，马诺是一位挺好的搭档。其时她演女一号，从不迟到，早早就等在片场，人大大咧咧，仗义，「吃饭常常自动买单」。她不是科班身世，演技不必定那么好，她会跟着他们学，也能喫苦。

但那时他们之所以有戏拍，是由于那是文娱圈本钱狂飙的时代，网络大电影有商场，出资人多，导演也多。几年后泡沫幻灭，作业走下坡路，加上疫情影响，这位男艺人转做抖音号，几年后他和马诺在抖音直播间再次遇到，还常常连麦。

当年马诺对作业只需含糊的方案，她觉得，尽管给她的人物常常是拜金的、露出的，有些显着在消费她，「但也没事呀，我得生计」，「我身段好呀」。只需进了这个圈子，知道人多了，能够渐渐转型。

但这种主意，后来被证明不太实际。当年一位业内人士在承受《南都文娱周刊》采访时也说过，靠网络炒作、真人秀火起来的艺人，生计周期不会太长，「出道之时的炒作大帽子扣上，今后想要转型、洗白十分困难，炒作的人或许需求不断地持续炒作下去，构成一个恶性循环。」和马诺同一时刻火起来的网络红人，比方干露露、凤姐、芙蓉姐姐……今日简直都已消失在群众视界。

挑选和失去

站在今日的视点来看，她的人生曲线，像是被《非诚勿扰》突然拉升，但之后怎样走，比方作业、婚姻、怎样度过绵长的时刻，她在挑选时，失去了一些东西。

作为同行，从知道她起，李婧就发现，她不是作业心很强的人。在这个圈子里，她或许得不到太好的时机，但作业必定有，「她要是实际，必定有钱就挣，有挺多来钱的作业」，但马诺不是这样，有些作业她不愿意去。朋友翩翩也劝过她，对待作业要更上心，「我会说，你这个作业应该沉稳些去做」，但马诺的答复是很直接的，「我不喜爱这个作业，我不快乐，就不做了」。

在《人物》面前，马诺说得更率直——她不想太累了。拍了几年戏，做了几年商演，够了，她后来就在暗地做网剧制片，帮人拉出资。但中心一度做不下去了，由于作业中遇到男性，老明里暗里打扰她，她觉得烦。2022年，她开端有一搭没一搭做直播，每个月能挣两三万，「挣点零用钱」，她说，「够日子了，所以就过得懒懒散散的」。

她是北京女孩，底子的物质条件是有的。她一向和妈妈住在北京的家里，没有房贷压力，早年间在重庆买了一套房，房租用来交社保，成婚前，手上还有百万左右的存款。

说到这些，她口气挺轻松的，「我便是那种，快乐，得了，就这样，谁不这样活着呢。我自己比较想要精神上放松愉快，跟人在一同，也是舒畅，钱够花就行了。我不要求我自己要过成什么样，我也没有那个脑子。我便是想这辈子找个舒畅的人在一同，舒舒畅服过一辈子。」

在她看来，作业仅仅人生的一个阶段，婚姻才是方针和结尾。

这是从小就被写进DNA的主意。早在2010年承受媒体采访，她就说过，演艺路途走不下去了怎样办，「我特别喜爱孩子，想开个幼儿园，或许，嫁人？」她描绘关于家庭的抱负画面——老公去上班了，孩子在客厅里跑来跑去，她在厨房煮饭，对着顽皮的孩子喊：「你再顽皮，我打你了啊！」

由于婚姻重要，其他全部都能够让路。「说白了，我一个女的，有什么作业就做什么作业，现在规划再好，今后不是还得嫁人吗？手里有点钱，每天装扮漂美丽亮，买点衣服，就挺快乐的。」

社会便是这样告知她的，女性终究必定要成婚、有孩子。她身边的朋友，许多都早早成婚，大部分就做了家庭主妇。她也见到了一些成功的「人生范本」——她拿出手机，给我看她一个姐们儿的朋友圈，她嫁给了一个跨国公司的高管，住在北京CBD的大平层，不必上班，40多岁了，皮肤仍然紧致，不论是衣服、相片仍是家里的摆设，都是粉色的。

2023年12月底，我也见到了马诺的妈妈，马诺和她长得挺像，瘦，五官立体，说话很温顺。她穿有小碎花的衣服，家里有3只小狗。问她其时支不支撑马诺上《非诚勿扰》，她说，「她喜爱那个（上电视、当艺人），就支撑她。」再问她看过女儿的哪些节目，她笑，看过《法治进行时》，当年马诺告网站那期。家里亲属也看了，看完还讲，「这回好了，给咱们证明了，挺快乐。」

她说，这些年闺女不简单，原往来不断海滨拍戏，冷着呢。她盼着她成婚，结了婚「结壮」。要是不成婚，也应该生个孩子。所以每次马诺瘦身，她会说，「瘦身有什么用，过两年生孩子不是还得胖吗？」

我问她，她觉得马诺的长处和缺陷是什么？她说，长处是孝顺，缺陷是脾气欠好，说话太直，不会借题发挥，「夫妻之间不能这样」。

正由于种种这些，马诺也给了自己一个人生方针，2023年，她35岁，该成婚了，结了婚，她就完全退出这个圈子。

幻梦

但从这个视点来说，她又不是一个方针清晰、行事坚决的人——想赶快成婚，那就得找个适宜的方针。她却在27岁，开端和一个小自己9岁的男生谈爱情，这段爱情持续7年，直到她34岁。

他们在一同之后，男生去了美国读本科，她总去看他，一呆便是几个月。每次她去，男生出机票钱，吃饭是俩人轮着付账，她要买什么东西，自己花钱——马诺的老公曾指控她拜金，说她在和前男友往来期间，每个月有两万块日子费，但马诺说，这笔钱并不存在。到了美国她就很难作业了，在那边做过直播，但信号欠好，干脆就不播了。

这段爱情完毕在2022年，这一年，马诺34岁了，她等不起了，但男生不想成婚，他才25岁。

谈到这段爱情，李婧觉得，咱们（看了《非诚勿扰》）都说马诺实际，她反而以为马诺是「最不实际的人」。但马诺说她不懊悔，「我能跟他坚持这么多年，必定是由于我喜爱他」。日子里还有什么比爱更重要的呢？

但年纪焦虑也是实在的——她正迫临35岁死线，亲属朋友一见着她也说，「该成婚了」。这件事成了她日子中最重要的方针。对岸是夸姣的婚姻日子，仅有不确定的是，伴侣终究在哪里？

2022年8月，马诺和前男友分手后不久，她的直播间呈现了一个人。刘维来自上海，「是大城市的人」，30岁出面，常来看她的直播，给她刷飞机，三个月时刻刷了20万。他们开端私窗谈天。

9月，他们见了面。刘维不算帅，体重200多斤，但有许多马诺喜爱的质量。

俩人聊得来；他看起来也有责任感，知道没多久，他就跟马诺发微信，说想给马诺一个家，对她担任，这让她安心；他也很仔细，俩人出门玩儿，再回房间，门口现已放着一束他订的花了，「你感觉他是一个日子中也会注意到细节的男人」。

他在北京见马诺的亲属朋友，会给咱们送礼，其时是秋天，送的是大闸蟹，「北京喜爱这种会来事的孩子，有礼有面的」。见了她妈妈，他搀着她走，叫得很亲近。这点马诺很垂青，她爸走得早，她期望伴侣孝顺妈妈。

他不算很有钱，但好像也不穷，至少为人大方。他做出售，卖POS机，提成高，他告知马诺妈妈，自己一年能挣一百多万，在上海远郊有一套价值一百多万的共有产权房，他妈妈住着一套在上海市中心、正要拆迁的一居室。甩掉话里的水分，马诺想的是，一个月能挣两三万，俩人租房住，能日子也行。他有个缺陷——结过一次婚，不过她也34岁了，她想，结过婚就结过婚吧。

2022年10月，俩人开端爱情。这个决议里，有七年爱情长距离跑分手后的斗气，也有一种要重新开端的决计。三个月后，2023年1月，她搬到上海日子。李婧其时问她，莫非北京的全部她都抛弃了吗，她说自己想成婚，想安稳，在上海重新开端。

他们婚前往来的时刻只需四个月。这四个月里，不是全部都好，有些风险信号呈现过。

马诺妈妈记住，刘维「脾气很大」，他俩在北京拍成婚登记的证件照，由于小事儿吵架，他说不想拍了，马诺说，那就别成婚了，他急了，「duang」就把手机摔了。但马诺其时「爱得有点上头」，觉得或许就像他说的那样，由于原生家庭有问题，他性情比较灵敏，但这是小毛病，「能够忍耐」。

从爱情开端，刘维就在对马诺做一些「服从性测验」，比方，他让马诺别再做直播了，这个作业出头露面，他没有安全感，有综艺节目找马诺，他也让马诺回绝，说这作业是「戏子」，马诺退让了；他说自己在知道马诺前，有个1999年出世的女朋友，还有许多含糊方针，又当着马诺，把那些女孩从微信里逐个删去，马诺也没说什么。后来他告知马诺，他是在用这些事测验她的反响，她每次给的反响，都让他满足。

2023年1月31日，他们结了婚。马诺妈妈给了十万陪嫁品，几万块红包，没有彩礼，也没有婚礼。至于婚戒，刘维说钱不够了，在小红书上买了个二手的卡地亚钻戒，九万多，马诺最开端不能承受二手婚戒，后来也赞同了；他又给马诺买了根拷贝的卡地亚项圈，花了四万，让马诺对外说，戒指和项圈都是十八万八，马诺也承受了。「他便是有点虚浮的性情，他是你老公，你也无法在外人面前点破他。」

2010年，《非诚勿扰》的嘉宾乐嘉说过一句话，现在来看，他在某种程度上是了解马诺的，他说，「马诺真要谈爱情，其实是更重感觉的人，感觉来了，其他什么都不论。」

爱、暴力和谎话

2023年1月，马诺和刘维在上海浦东区租下了一个loft，开端了新婚日子。很快，问题开端呈现。

婚后不久，刘维说回妈妈家拿衣服，回来后，马诺在他的衣服口袋里找到了一张小孩的病历单，才知道他其实有一个孩子，才一岁多——这个孩子来自第二段婚姻——两人往来期间，马诺对这段婚姻并不知情。他在2022年1月29日才和前妻离婚，2天后就和马诺领证。婚现已结了，她持续忍了。

接着「暴雷」的是债款问题。刚成婚不久，刘维告知过马诺，自己有20多万的信用卡欠款，其时马诺没深究，「不是特别在乎」，她想的是，两个人爱情好，成婚之后刘维持续作业，她也能够作业，「20多万也不多，极力赚回来」。但后来刘维才向她率直，债款一共是65万。她终究卖了自己在重庆的房子，还了这笔债。

比起这些，这段婚姻里更无法忍耐的是暴力。但由于暴力行为产生在他们寓居的密闭空间里，无法穿插印证，只能经过一些什物依据来极力描绘它——

2023年8月3日，刘维写了一份保证书，他说：「在与马诺的婚姻日子中，不会再产生家暴及过火的言语行为……」

2023年9月21日，刘维家暴被报警之后，在上海市高行派出所写下了另一份许诺书，他写到：「自己刘维在和马诺婚姻期间，对其进行长时刻的言语暴力，以及七次打人行为，自己对以上行为做出深入反省。」上海公安局浦东分局的一份验伤陈述显现，马诺「左肩、左腕淤青，软组织伤害，活动受限」。

在婚姻日子里，马诺拍下了不多的相片，这些相片显现，他们租住的房间里，茶几被打碎了，楼梯把手断裂了，门直接脱离了墙体。但客厅的冰箱上，还贴着他们热恋期拍下的拍立得相片。

他们吵架后，马诺的朋友李婧去过家里，李婧其时看到，屋子里的茶几、电视、洗衣机、柜子，全被人砸坏了，洗衣机是关不上的，门锁是坏掉的，马诺整个人都哭肿了。

直到逃离这段婚姻后，马诺才意识到，暴力是怎样渐渐晋级的，以及和暴力相伴的，是伴侣持续性地让她与亲人朋友阻隔，隔绝社会支撑——

他让马诺不作业，隔绝经济来源，只能留在家里；马诺和朋友联络，他会不快乐，他说，我便是你最好的朋友，有什么话不行以和我说呢；马诺和妈妈发音讯多了，他说她是「妈宝女」；在亲属朋友面前，他把马诺塑造成一个拜金的「疯女性」，在马诺面前，他说她的朋友们「有性病」、「都是婊子」。

最开端几个月，马诺羞于跟身边人讲自己的遭受，她有一种羞耻感，由于这是她自己挑选的婚姻，「我觉得自己很没体面，不想跟他人说我老公欠好」。她卖了婚前的房子给老公还账，过后才敢跟她妈妈说。她在言语暴力之下愈加不自傲，翩翩接到她悄悄打来的电话，她会边哭边说，自己是不是老了，怕自己生不出孩子。

她逃离上海，回到北京，跟朋友们说起这些时，有人觉得不行相信：「你北京姑娘，不怂的呀？」

这不是「怂不怂」的问题，脱离施暴者是困难的。她说被打怕了，「你抵挡，他真揍你」。在上海的几个月，她换了好几部手机——刘维着手的时分，会把她的手机丢掉，让她无法和外界联络。他外出作业的时分，家里装了监控，后来他赋闲了，他们更是24小时在一同。

《人物》期望马诺供给他们在婚内的一些相片，尤其是跟家暴相关的，但马诺很少有——刘维要求马诺运用他的iCloud，同享相册和定位，所以她底子没敢拍太多相片。我问她，为什么没有运用云盘备份？她说没想过，「我哪儿有那心眼」，她曾下载过一个云盘，误点过备份相片，刘维查她手机，发现了，又成了吵架的原因。

这样的日子一向持续到2023年9月下旬，马诺发现，刘维还欠前一任妻子65万抚养费，但他现已无钱归还，期望马诺帮他还，马诺不赞同。他们吵架，刘维动了手，她逃到电梯间，又被拖了回去。街坊报了警，她才终究抽身。

「作为一个人，而不是苟活」

2023年10月17日，《人物》榜首次见到了从上海回到北京的马诺。之后的三个月，也看着她怎样从这段婚姻中艰难地挣脱。

榜首次碰头时，她看起来瘦弱、浮肿，一坐下，就掏出了一大包资料。刘维在网上发帖，责备她拜金、骗钱、搬运产业。为了自证，她打印了自己在婚内和刘维的全部转账记载、她的体检陈述、卖房合同，还有医院就诊的记载，她被确诊为重度郁闷。说着话，她哭起来。

第2次碰头，气氛更严重——2023年11月，刘维到了北京，在她家小区里待了半个月。小区的保安发现此人行为反常，每天一大早就开车进来，啥也不干，一向待到晚上才走，怕他做什么风险行为，报了警，马诺和她妈妈才知道。由于惧怕他，马诺没有住在家里，但她妈妈在家，除了迟早遛狗，她不敢出门，吃的是囤积的食物。

碰头那天，北京开端下雪，马诺从马路对面跑过来，裹在巨大的黑色羽绒服里，戴着帽子和口罩，遮住了全身全部皮肤。她看起来严重兮兮，蹑手蹑脚，时不时四处看，还不断问我，「你觉得那人像不像刘维？」「昨日楼下有辆车，看到我就掉头了，你觉得是不是他？」

在她「逃跑」后，刘维在微信上吓她，说自己有途径，能够定位她的IP。这几个月，她换了几回住处，门口装了可视门铃，每天起床榜首件事，便是看门口有谁来过。不论是租房、换手机号，仍是住酒店，她都不敢用自己的身份证。开始那段时刻，她也不点外卖、不买东西，朋友时不时去一趟，给她在楼下买个煎饼。

以防万一，她妈妈也搬了家，母女俩住在一同。我去过她们租的家，刚搬进去，屋子里昏暗暗的，堆满了箱子。她妈妈的行李里，有之前囤的许多卫生纸和牙膏、许多箱衣服。在家里住了28年，她没想过会脱离，能够自在地囤东西，是一种安全感。但现在，这种安全感变得淡薄。

回北京之后，马诺向法院提起上诉：申述离婚、请求人身维护令、损害名誉权的民事诉讼、诋毁的刑事自诉。前两个官司现已开庭，后两个官司还在等音讯。2023年12月，她拿到了人身维护令，出了一口气——至少安全有了一些保证。

但离婚好像还需求时刻。2024年1月底，刘维在承受媒体采访时，也供给了他的说法。他说，自己的确打过马诺，但每次都是马诺先着手，他才还手，他不认可「家暴」的说法；他的确写过保证书，但那是其时为了平缓马诺的心情；马诺晒出过自己的转账记载，一共给刘维转账超越160万元，刘维也晒出了自己的记载，他给马诺转过超越90万元。

2024年2月，两边终究一次交流时，刘维经过律师表达了他的定见，粗心是：他能够离婚，但要求马诺删去交际网络上全部关于他的内容，并给他30万元。马诺说，她不会容许。

朋友们都看到了她的某些改变。更小心谨慎了，不再那么自傲开畅。翩翩说，原本她们出去玩，受了欺压，马诺穿戴高跟鞋也要追着人打，但现在，她活在剧烈崎岖的心情里，夜里失眠，靠褪黑素睡着。

这段婚姻让她失去了许多东西。婚前近百万的存款，简直现已花光了，房子卖掉了，她之前直播的作业，短时刻内也无法持续。她和妈妈在自己的城市里漂流。终究一次碰头时，咱们谈到这段婚姻的「经验」，怎样走到今日这一步，她说，仍是由于她一向想有个人能维护她，给她安全感，这是她重要的择偶条件。但阅历了这段婚姻，她了解了，这种索求是不实际的，「我就想自己爱自己」。

这场离婚的闹剧，上了许屡次热搜。但就跟曩昔相同，热搜上她没有名字，仍然被叫做「宝马女」。

咱们也企图联络了当年江苏卫视的作业人员，想知道其时的本相终究怎样。一位作业人员回绝了咱们的问询，他说，这么多年，只需说到马诺，就必定会说到《非诚勿扰》，但她仅仅上了一个节目，「没有必要和责任，和她的终身牵扯」。

在那间租来的房间里，我也问过马诺的妈妈，女儿的未来，她怎样想？她说，自己从心里不愿意女儿再成婚了。成婚当然是为了美好，但女儿没有得偿所愿，而是受了苦。她们现在最重要的作业，便是等马诺离婚，然后重新开端。

2024年1月，在一封给法官的信里，马诺这样写到：

「搬迁那天，我母亲跟我说，活了六十多年，人生榜首次租房子住。我心里真的很伤心，是啊，原本咱们有家的。由于我自己的激动，害她在晚年跟我过这种有家不能回的日子。我很内疚。」

「成婚之前，我对婚姻特别巴望。由于父亲逝世的早，所以我一向期望有一天能够呈现一个男人来维护咱们。现在我了解了，真实能维护自己的只需自己。」

「我想脱节这个人，断了全部联系」，「在这个社会上生计下去，作为一个人，而不是苟活」。

（文中刘维为化名）